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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第四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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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0章 第四十章

院裏爆竹放完了, 濺一身灰塵,崔姣拍拍衣服,指指苻琰身上的灰塵,說, “殿下也有落凡塵的一天呢。”

笑著攥帕子給他周身都拂一遍。

她圍著苻琰轉, 穿著厚厚棉裙也遮擋不住這嬌嬌細細的體態, 朱唇含笑, 玉白的手十分貼心將他衣襟衣袖腰間衣綴都撫幹凈、連衣擺也沒放過。

苻琰看她,是個極賢惠的小婦人,一心為著自己的夫君,心裏眼裏也只有夫君。

在這一方小破院子裏,再無東宮的那些人倫禮節, 也不必顧慮諸多旁人言語,更不會介意將來會進東宮的那些女人。

他們如同一對再普通不過的庶民夫妻,言語行止皆有舉案齊眉的纏綿情深之態。

這一刻, 苻琰短暫的想過,如果他不做這太子, 僅是一庶民, 興許崔姣就真的能做他的妻子了。

他想著若有個崔姣這樣的小妻子,家中一定井然有序,歡笑聲不止,不會像在冷肅深宮裏,他看不見有人對他笑,也看不見有人一心撲在他身上,人人都戴上了面具, 面具戴的太久,連怎麽拿下來都不知道。

所以崔姣才可貴。

可是崔姣做不成他的妻子, 東宮的太子妃遴選,向來選出的都是士族貴女,要在朝堂中對太子有助力。

崔姣夠不上這個位置。

不過也無甚緊要,她先做他的承徽,若她兄長能在春闈爭口氣中進士,他再提一提她的位份,她雖然做不成太子妃,但良娣是做得的,他們拜過天地,入過洞房,是天地祖宗都承認的夫妻。

雖在名分上缺失,但他心裏只認她是自己的妻子。

崔姣輕柔問他,“殿下有給妾帶避子湯藥麽?”

她其實也能去找草堂大夫買避子湯藥,但民間多是偏方,草堂大夫也可能醫術不精,開的藥也不知會不會傷身,她以前在崔氏,就聽下人說過,為防崔大郎房裏的侍妾懷孕,也都給她們喝避子藥,那藥是草堂大夫開的,藥性兇猛,侍妾喝了後,再也無法生育,還落得大大小小的病癥。

崔姣斷不會拿自己的身體去賭,有苻琰當然要苻琰出力,東宮的醫師都是術業有專攻,他們開出來的避子湯才不會傷她,哪怕過了一日,她也想喝上避子湯。

苻琰滯了滯,十分自然道,“孤忘了此事。”

他還有臉說忘,明明那晚說的比唱的還好聽,什麽等娶了太子妃,他就讓她生一對兒女,不是要給她帶避子湯嗎?提起褲子就忘了!他身為太子,一言九鼎都做不到,忒賊滑!

崔姣又不能指著他的鼻子罵,只好裝作不經意的笑道,“那殿下下次來,記得帶避子湯給妾。”

苻琰點了下頭,她就拿起掃帚去將那一地的碎竹屑掃掉。

午食吃的是馎饦,對付著吃的,最重要的是年夜飯。

外面又熱鬧起來,都在吹笛擊鼓驅儺,崔姣跑廚房把崔仲邕叫出來,又喚了苻琰去搬鼓架出來,這種儺事在宮裏要更盛大,每年年關宮裏都會辦驅儺儀式,有專人挑驅儺舞,意為去除疫鬼,來年順遂安康。

但儺事大多是在除夕夜辦,民間倒與宮裏不同,白日就驅了起來。

崔姣將擊鼓的木鼓槌塞苻琰手裏,說,“殿下來擊鼓,有殿下坐鎮,就能把疫病都驅走,阿兄吹笛吧,我去廚房看著火候。”

她蹦蹦跳跳走了。

苻琰想斥一句荒唐,他堂堂太子,豈能做這樂師的行當,但這院裏又沒人,大過年的好日子,就是放松些也未有不可。

站在他旁邊崔仲邕悶不吭聲。

苻琰看他手揣著衣袖,竹笛別在腰間,若不在意他那一身窮酸相,倒也是個玉樹臨風的俊郎君,苻琰對崔姣這位兄長是有些看不上的,書生向來懦弱,他連自己都顧不上,就更難顧上崔姣了,不過他畢竟是崔姣的兄長,照著民間的俗規,也算是苻琰的內兄①,苻琰而今又有擡崔姣位分的想法,便也要給這內兄擡舉擡舉。

但苻琰也不會假公濟私,若這內兄是個中看不中用、腹中草莽的廢物,那斷然不能允他入朝堂,崔姣的位分也只能待她誕下他們的孩兒,他再請封晉升,個中雖有波折,應也差不大離。

苻琰便擊起鼓來,鼓聲陣陣,氣勢如虹,崔姣從廚房探頭出來,見崔仲邕慢慢也執笛吹奏,悠揚的笛聲合著震蕩鼓聲,蓋過了外面那些雜亂的鼓笛聲,片時,就都停下,只有這院裏的樂聲越過墻頭,四散聽聞入神。

苻琰擂完了鼓,崔姣喚他道,“殿下快幫妾擡桌子出去,妾給殿下做黃芪羊肉。”

苻琰便將木鼓槌丟在鼓上,進廚房去幫崔姣搬桌子,崔姣捧著一盆羊肉出來,悄悄看了看崔仲邕,崔仲邕悶著臉將鼓擡回去。

有苻琰在,這年他過的不開心。

崔姣也沒辦法,苻琰死乞白賴不會走了,原本以為他會被宮裏絆住,可誰知道皇帝又犯了風痹,皇帝秉性她也見識過,他不舒坦,別人也別想舒坦,宮裏還想過年,只怕有喜慶的,惹他不快了,還要被罰。

方才崔姣有意讓他們合奏,是盼著苻琰能與崔仲邕說一兩句話,發覺崔仲邕的才品,不指著苻琰會提拔崔仲邕,但也得讓苻琰對崔仲邕有惜才之心。

可惜她的良苦用心,這兩人還是不太對付。

崔仲邕轉進廚房,見苻琰坐在崔姣身側,崔姣細胳膊細腿,忙的團團轉,一面還指使苻琰做調料包,苻琰黑著臉往紗布裏塞黃芪、花椒、桂皮等佐料,塞的滿滿當當,又被崔姣說什麽多了什麽少了,眼見苻琰那臉越來越黑,崔仲邕唯恐他發作,忙走過去,要接他手裏的調料包道,“殿下受累,仆來吧。”

崔姣知他不是真心想替苻琰做這事,只是怕她被苻琰責罵,他實在擔憂過度了,苻琰顯然是心甘情願,他不想做的事,沒人逼的了他。

果然苻琰臉更臭,調料包不給他,反道,“孤不累,你既然很閑,就這年味你做首詩來與孤聽。”

是要考究崔仲邕學問之意。

崔姣心口一撲通,詩詞是崔仲邕拿手的,這難不倒崔仲邕。

崔仲邕一頓然,便念出聲。

“銅龍看卻送春來,莫惜顛狂酒百杯②……”

苻琰道了聲罷,他便止住,這是他隨口想的,沾著年味的喜,就顯得十分寡然無味。

中規中矩的,形同雞肋,食之無味,棄之可惜。

這樣的詩文,在他的崇文館裏,隨便一個食客都能做出一首來,可見這內兄是平庸之才,不堪重用。

崔姣看得出苻琰眼中有鄙夷,抿一抿唇,擔心崔仲邕再惹他不快,才想轉話,屋外有人敲門。

他們住這裏,也沒告與旁人,但既然苻琰能找到這裏,自然也會有其他人找來。

崔仲邕正欲開門,苻琰卻起身來。

崔姣心知來的許是東宮什麽人,苻琰得走了。

崔姣趕忙叮囑他,“殿下別忘了給妾帶藥。”

苻琰瞥過她,自出門去了。

崔仲邕關了門。

崔姣才嘆道,“那般好的機會,阿兄該拿出好的詩詞應對。”

崔仲邕把調料包紮緊,對她一笑,“牙牙,我不想拿你的血肉來換我的前程,不靠太子,我也能憑自己嶄露頭角。”

他起身進了廚房。

崔姣惆悵之餘又感到振奮,看起來崔仲邕對來年的春闈很有把握,這樣她也沒什麽可愁的,背靠著苻琰也不見得就好,皇帝偏愛王貴妃和襄王,也不定苻琰就能登上皇位,將來若變天了,崔仲邕這樣純靠自己入仕的直臣方能保全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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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琰出來以後便奔回東宮,來尋他的千牛衛在半道稟報,陸如意拜見過皇後就回去了,皇後又派了人來東宮,叫他去蓬萊殿過年,陸如意不在,他就沒借口不去蓬萊殿了,遂只得回去。

苻琰進東宮後,重換上太子常服,便一刻也不停的趕去蓬萊殿。

到蓬萊殿將黃昏,過年期間,蓬萊殿也是一片年味,各房各宮門都張貼著福字,下仆們也換上新衣迎接新年,但苻琰沿途過來,竟覺得還不如崔姣的小院裏歡騰。

苻琰進殿來,皇後忙讓他入座。

今年不必圍著皇帝周旋,雖說少了熱鬧,但他們娘仨也難得過個安靜的好年。

苻琰與大公主一左一右坐在皇後下首,沒刻意擺食案,膳食全在一張桌上,皇後親手給他們姊弟各舀了碗羊肉湯,直說,“這是黃芪羊肉,我特意叫禦膳房做的入味些,你們都吃吃看。”

苻琰想到走時,崔姣也說要給他做黃芪羊肉,調料包是他自己做的,竟吃不上,反而來蓬萊殿吃到了黃芪羊肉。

他嘗了口湯水,和宮裏的其他珍饈一般,好吃是好吃的,就是吃慣了,沒甚新奇的,大公主說好吃,他也跟著附和好吃。

皇後一臉欣慰的看著他們,“好些年沒坐一起過年,今年若不是陛下風痹發作,還沒這好時光。”

皇後不記掛皇帝的病,大公主卻記掛,皇帝對她寵愛頗多,她對皇後道,“阿娘,這黃芪羊肉湯我想送些去給阿耶,他喝了這湯,沒準會好些。”

皇後沒好氣道,“還用得著你巴巴送湯去,王貴妃貼身侍奉,他什麽湯水喝不到,你別操這心。”

大公主便沒再說。

皇後又轉向苻琰,說道,“三郎,前天你提的那事,我同陛下說過了,陛下的意思是等年後再行晉封,現下過年期間,這事也不急著。”

大公主低頭吃著菜,苻琰來之前,皇後就交代讓她少說話,皇後並沒有跟皇帝提過苻琰想納崔姣為承徽,現在就是在糊弄苻琰。

大公主其實挺喜歡崔姣,但就像皇後說的,崔姣已然牽動著苻琰,這就不行了,苻琰將來是要做皇帝的人,豈能被個小娘子攪動心扉。

苻琰微頷首,崔姣呆在小院裏等著他,他不急。

皇後笑著說,“我當年像三郎這個年紀,膝下已經有了惠奴和二郎。”

她提到二郎,不禁苦澀,二郎不足月就夭折了,如果二郎還活著,怕也已娶妻生子。

她收斂傷懷,繼續笑,“你們姊弟卻都還沒成家,實在叫我操心。”

大公主給她舀了光明蝦炙,直笑道,“阿娘也吃菜,我都和離過了,再成家就怕又遇到個鄭孝饒。”

皇後指指苻琰,“有三郎在,你的駙馬他總不會看錯。”

她對苻琰道,“三郎你在門下省任職,明年春闈過後,你給惠奴把把關,幫她挑個合意的駙馬,需得人品貴重,切不可有風流做派。”

苻琰應是。

大公主雙頰羞紅,起身說,“我去給阿耶送些黃芪羊肉湯,阿娘你同三郎先吃。”

皇後沒再說不讓送,只叫人新盛了一鍋湯讓大公主帶走。

殿內剩他們母子。

皇後才問苻琰,“過完年你就要二十一了,朝裏大臣都在盯著你的內帷,還是早日定好太子妃,才能讓他們徹底安心。”

苻琰半沈眉,太子妃確實要定,苻琰問道,“母後有屬意的人選?”

皇後叫人拿來貴女們的畫像,挑了三個給他看,都是朝裏重臣的嫡女,且都看著端莊大氣,和陸如意的氣韻有些相像。

太子妃是將來的國母,人選上都要挑穩重能撐事的女郎,若陸如意沒有橫插一檔到崔姣出宮的事情上,她就很合適當太子妃,這幾人也看著適合,不過得他自己見過真人,查過其過往背景,才能決斷。

皇後道,“年後人日,命婦入宮拜見,她們母親會帶人來,你再過過眼?”

苻琰點頭道是。

這一番下來,大公主虎著臉回來,皇後問遇著什麽事,她道,“兒送的黃芪羊肉湯,阿耶沒喝,說頭疼喝不下去,讓王貴妃喝!”

自討了沒趣。

皇後譏笑道,“陛下越老越糊塗,你送的湯竟給賊婦喝,陛下這是早把之前的事都忘腦後了。”

但也不屑為這點事去紫宸殿找不痛快,她叫人再做一盅炙鱸,在裏面撒多多的花椒,再送去紫宸殿。

王貴妃是嬌貴身子,吃不得花椒,一碰花椒,渾身都起疙瘩。

宮裏人都清楚王貴妃的忌諱,這盅炙鱸皇帝若再讓王貴妃吃,那就是她活該吃苦頭。

這年夜飯吃的早,吃完外面還沒天黑,大公主出去看人放煙花,苻琰也要告辭,皇後本想留他在蓬萊殿守歲,但母子間也沒那麽多話要說,苻琰還得去北衙一趟,過年期間,宮裏煙火多,他得去看看禁軍們,就怕他們躲懶,到時候不註意宮裏發生火災就又生事。

皇後讓他等等,便命中官叫進來一名宮女,那宮女身段很好,長了張柔嫵嬌俏的臉,一雙眸盈盈相望,便覺生情。

她與崔姣至少有六分像,尤其那雙含情眸,只是少了崔姣身上獨有的爛漫純澈。

“她是嬋娘,崔姣還沒受封,一時不能回東宮,你身邊總要有人服侍,先讓她跟你去吧,若是不喜歡,你再送回來,”皇後溫和道。

太子的身邊怎麽可能沒有侍妾,哪朝哪代的太子,身邊都有許多侍妾,苻琰已經是例外了,若無傅姆傷他,早在他十五歲以後,帝後就會賜侍妾給他。

所以皇後讓他帶人回去,很正常。

苻琰便帶著蟬娘離去。

皇後笑著看他們出去,合宮上下,她尋了許久,才尋到一個長得像崔姣的宮女,再經過教導,崔姣那套哄人的招數,她都學了去,只等她籠絡到苻琰的心,崔姣也就沒機會再回東宮了,過完年再與皇帝說一說,另封兩個長相漂亮、老實本分的良媛,東宮就此可安定下來。

而崔姣也翻不出什麽浪,待查出她那兄長到底是何人,或能論罪也未可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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苻琰帶著蟬娘回了東宮,家令瞧見這與崔姣相像的小娘子,心下了然,忙問苻琰道,“殿下,蟬娘是安排在廊房嗎?”

廊房是崔姣以前住的地方,崔姣走後,那裏閑置了,就算住進去也沒什麽,之後崔姣回東宮已是承徽,東宮內自有主院分給她,這廊房是個可有可無的存在。

苻琰應允了,隨後蟬娘被安置進了廊房,廊房內還有南星等女史,直見這與崔姣相似的女郎,都為崔姣感到寒心,崔姣才走不過幾日,太子就另覓新歡,還住到崔姣的舊屋裏,怨不得崔姣要走,太子著實薄情寡義。

苻琰去了趟北衙,回東宮天已黑了大半,他進到黽齋內,翻看著書案上兵部呈上來的幾本奏疏,提筆批閱。

是時,黽齋門開,有香風吹進,有人小步走來,乖乖巧巧的坐到他身側,。

人一坐下,苻琰就機警的轉過了頭,只看著面前這張肖似崔姣的臉楞了楞。

那蟬娘經過點撥,兩眸柔似水,嬌滴滴道,“孤夜寂寞,妾來陪伴殿下。”

她見苻琰一雙眼定定註視著她,雖眉宇有陰鷙,可也是平生難見的美郎君,她來時得過皇後的指示,務必讓太子對她鐘意,她學了多日的言行舉止,她心底很明白,她學的是太子心愛之人,如果能借此得到太子寵愛,然後在東宮立足,將來再生下一兒半女,那她就不用再回去當小小宮女了。

她確實很像崔姣,連說話的聲音都像,苻琰有瞬間恍惚,以為崔姣來了,可崔姣身上不會有這麽濃的香氣,崔姣癡黏他是純然而發自內心的,她顯得太刻意。

她半露羞容,想到當時教習傅姆教她調情用的詩句。

“五更鐘漏欲相催,四氣推遷往覆回。

“帳裏殘燈才去焰,爐中香氣盡成灰。

“漸看春逼芙蓉枕,頓覺寒銷竹葉杯③……”

邊念邊想搭到他的肩頭。

尚未觸到人,就被苻琰猛一揮手推開,他猝然冷厲道,“東施效顰之流,也配在孤面前賣弄!”

他朝外叫人。

家令慌忙進來,顫巍巍道,“殿、殿下有何吩咐?”

苻琰將手中筆砸到桌上,“誰準她進來的?”

家令吶聲道,“從前崔掌書在時,也是這個時辰來黽齋侍奉殿下,仆以為、仆以為殿下準這位小娘子住廊房,也是替崔掌書的值……”

苻琰甚煩,已不願再看地上的蟬娘一眼,道,“把她送回蓬萊殿去。”

家令連說著幾個這,地上蟬娘哭泣不止。

苻琰一倏然怒道,“再不送走,這家令你也不必再做了,正好你也上了年紀,孤準你秩滿致仕!”

家令看他發怒,也是被嚇到,忙叫了兩個女史進來,把蟬娘拉起來攙走,連夜送回了蓬萊殿,皇後被氣的想叫苻琰來喝斥一頓,可一想到他走時,自己說過的,不喜歡再送回來,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,這氣只能自己忍下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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東宮這裏,苻琰怒氣難消,命人把黽齋裏裏外外打掃了一遍,轉頭換了一身衣服要出宮,臨走前,讓家令去藥藏局多開幾副避子藥,家令莫敢不從,討了避子藥來,就被他全帶出宮去了。

家令一臉發愁,這除夕夜該是守歲,太子都不願呆在宮裏守歲了,皇後又走了一步臭棋,太子和崔姣正如膠似漆,她送來一個相似的小娘子,又不及崔姣招人憐,可不就引得太子大怒,皇後當下該做的是按兵不動,任太子把崔姣接回宮,只要太子滿足了,崔姣其實沒那麽重要,皇後越出昏招,太子就越疼愛崔姣,待到愛入骨髓時,已追悔莫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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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夕夜,崔姣與崔仲邕吃完了年夜飯,坐在屋廊下閑談,一起守歲,這是他們兄妹獨自過的第一個新年,恬靜安然,會有種歷經艱難、恍如隔世的悠閑,曾經在崔氏的苦難不再有了,他們也能平平安安的過著年。

崔仲邕買了幾個小煙花,崔姣在院裏放著玩,燃放的煙火在夜空中極絢麗,但沒好看多久就熄滅了,這天也不好,還飄起雪花來。

崔仲邕進屋去拿氈布,想遮一遮廊上風雪,擡腳出來,卻見廊下崔姣被太子環抱住,崔姣在與他說悄悄話,不知說了什麽,連太子的冷臉都露出些微笑意。

崔仲邕緊住五指,終是後退到屋中,把廊下讓給了他們。

苻琰是翻墻進來的,唬得崔姣以為進賊了,結果他進來就大步過來,蠻橫的把她抱住,她阿兄在屋裏,若看到他們這樣,一定又是難受。

崔姣先讓他松手,他不松,隨後軟聲要他抱自己回房,他也不幹。

崔姣後知後覺的悟出來,他是想她了,不是想跟她睡覺,是想汲取她身上的溫暖,來暖化他在宮裏被傷過的心。

崔姣輕搭著他的手臂,悄聲問他,“殿下是特意來與妾一起守歲的嗎?”

苻琰默聲。

崔姣張開胳膊回抱住他,在他耳邊輕輕道,“守歲的晚上,會有年獸來吃人,妾保護殿下,決不讓年獸吃掉殿下。”

漫天雪花撲簌簌的落下,落在他們的臉上、身上,冰冰涼涼的。

苻琰聽到她喊冷,想嘲笑她,如此怕冷怎麽保護他,但最後把她抱進了屋廊,他們倚靠在一起取暖,她埋首在他懷中,小聲的喚他三郎,聲聲融化了他的心,讓他想起在黽齋內,那宮婢所念的詩。

那首詩還有最後兩句。

守歲家家應未臥,相思那得夢魂來。③

他的相思,全給了崔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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